有一次和法國老公一同坐在大餐桌前各自看著電腦閱讀或工作,我刻意把雙手放在背後,像”稍息”那樣,跟他說”我小時候在學校上課時,是這樣被要求聽課的。”我老公用一種”不可思議”的眼光看我,好像我才自一個極權世界一樣…
我已經和現在的義務教育脫節了,也許現在台灣上課的風氣非常的開放,學生們自由發表想法,但我的教育成長過程中,應該是到了大學才稍稍感受到”鼓勵學生發表想法”的氛圍。
但真正感受到自己”很主動的思考反思”,包括看任何書、任何媒體資訊,帶著主動性閱讀卻是這近一兩年的事情。現在蠻常看了某本書,設想帶入另一本書觀點,可以激盪出甚麼樣的對話? 對於書中所舉證的、參考資料來源,也會選擇性的進一步詳查。
有些時候,我在兩本截然不同種類的書籍中,發現其中一本”更進一步解釋了”另一本的觀點。
閱讀Daniel Kahneman (得了諾貝爾獎的心理學家),所寫的”Thinking, Fast and Slow” (中文翻成快思慢想)時,包括他在TED TALK”The riddle of experience vs. memory(2010)”有好幾度,我總是跑出來些其他的”說法”。
我對他TED TALK裏頭一個問題感到最印象深刻: 如果我們下一個旅行完成後,旅行中的照片和你對於這段旅行的記憶都全部消失,你還會選擇這趟旅行嗎? (他問完這個問題時,我心想,那些老是說要”享受當下”的人,遇到這樣極端的問題,還是會選擇”享受當下”嗎? )
關於Daniel所提出的論點: 我們人分為Remembering self (回憶的自己)和 Experience self (體驗的自己) ,而大家對於回憶的自己特別重視,而”回憶”的形塑卻也常受到以下兩點的影響:
1. Peak-end rule: 我們很容易只記住”至極”的感受: 最痛苦、最開心,尤其這些感受發生在某段期間的最後。
2. Duration neglect: 回憶的同時,我們常忽略了”客觀”的歷時。尤其當快樂的時光也許是痛苦時光的十倍長,我們卻給予兩者同等重視。
這讓我想到,在Elizebeth Gilbert(寫了”享受吧,一個人去旅行”的作者),曾在書中提到,逃離了越戰,搭上遠渡跨海前往美國的小船的越南女生,當她被心理輔導時,所訴苦的卻是”在船上認識的男生竟劈腿另一個女生”的苦惱,並不是她所經歷過數年的慘絕人寰的戰爭和逃難。
我也想到了在國中時看過一本”當和尚遇到鑽石: 一個佛學博Geshe Michael Roach如何在商場上實踐佛法”,裏頭提到了金剛經的”內心銘記”,透過冥想來為自己的人生做下印記,加入Daniel的科學驗證和詮釋,如何為人生下註解? 就是在訓練自己的心志,避免Daniel 所提出的兩種人性( 只記住至極和事件最後,忘了客觀的歷時)。
很多人覺得佛家說的”萬物皆空”,指的是人生到頭來都是場空,但其實佛家的空性:我們身處的萬物,並沒有絕對實像,都是因人而異的觀看角度而存在的”虛面”。我總覺得對於這種”說法”很難心領神會的人,或許可以用Daniel的科學詮釋。
我也想到了荀子的說法: 積習成性、積性成命。 如果我們知道我們對於自己真實人生經歷過甚麼,如此偏頗(和偏激),那麼,我們就要靠著自我思考反省的方式,來改變積習和慣性(例如不加思考的惰性),當我們看待自己的過往人生有著較為”全面客觀”的角度,對於現在的自己如何做,未來的期許又是如何,就有了截然的”自我印記”,而這也就形塑了我們的命運,不是嗎?
而陳昭英的”荀子的美學”中提到了” 荀子對於人心的認識和作用,有著精微分析“。怎樣的分析? 或許Daniel的架構和實驗依據,給了我科學方面的解讀。
認知神經科學怎麼看呢?我聽了Lisa Feldman Barrett的TED TALK: You aren’t at the mercy of your emotions (中文版:你並非受情緒所擺佈──是你的大腦創造了你的情緒)
我們的大腦不斷地在揣測:揣測我們認知的世界也揣測別人的情緒,面對一個未知的事物,我們大腦問的不是"這是甚麼?"而是"根據我們的經驗,這像甚麼?"至於情緒,Lisa其實想告訴我們,我們並不是"情緒"的被動受害者,我們(的大腦)是自導自演的情緒產生者。
這樣的運作觀察就很有趣了,這讓我想到我們台灣所缺乏的哲學課(在法國義務教育中,這是他們"聯考"也會考的一個學科之一,文理科都是必修,但有深淺的程度差別),的哲學辯論:例如"快樂如何定義?""為什麼我們會生氣失望?"的哲學辯論,我們的大腦沒有受訓過關於這方面的"這是甚麼?",當我們試著去逼大腦去想"這是甚麼?"而不是下意識的讓大腦快速的揣測出一個"類似樣貌"(大腦是想省工的,能夠不要費腦力,大腦是不想去想複雜的事情)這輕易的揣測就決定於我們的個性和思考慣性(咦?怎麼回到了荀子積性成命)。
對於人性、待人處事這方面,心理學的觀點也好、認知心理學的觀點也好、宗教的觀點也好。我越來越體會到,他們都在詮釋著我們或多或少有過的體察,輕重深淺的差別而已,同一個現象怎麼去看,我們能做的就是選擇一個說法,然後安身立命。